2015-6-30 潮望艺术网
简介:本专题片反映福建省之东山岛谢金文、谢学文兄弟一家1950年抓兵情节及创作,《万里长城》长卷首度入台展出与描绘家乡百米画卷等……本片于2013年出版,并于台湾东森电视、亚洲电视、漳州电视台等分别播出(片长26分钟)
片中人:谢学文并记
2014年元旦
撰稿: 傅宁军
影碟笔录:东山县谢氏联谊会 谢玉三
摄制: 中华文化发展促进会
江苏华艺音像有限公司
承制: 厦门海峡文化艺术交流协会
要说东山岛的沧桑巨变,从战争到和平的转折轨迹,如今住在铜砵村的谢学文既是亲历者,又是见证人。
伴随着日夜不息的海风和涛声,谢学文感受着这块土地的悲伤与欣喜。他用他手中的一支画笔,记述着东山的风土人情,海天景色,表达着自己对于故乡东山的浓烈情感。
1950年,谢学文在东山中学读初一,哥哥谢金文比他大2岁,已经考入漳州龙溪师范学校。少年谢学文并不理解父母的担忧,对于东山这个偏僻小岛来说,国共双方在大陆的最后决战似乎很遥远。这年5月,国民党军队从东山撤退到台湾,带走了许多年轻人,22岁的谢金文也被征了兵。
(谢学文:那个时候,我的妈妈有跟过去,有见了一面,结果呢?回来到家里面呢,看到我哥哥还有一双鞋没有带走,结果她就高速度把那双鞋拿到那个港口给他,结果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些被抓的人了。)
(谢金文:我离开的时候,母亲当然是很伤心的啊,这个不晓得此去要多少年才能见面。)
捧着大儿子谢金文留下的那双鞋,母亲痛哭了三天,心都碎了。然而噩梦并没有完结,国民党军队在东山继续抓兵。二儿子谢学文也并不安全,在他放学回家的半路上,突然碰到两个拿着枪的军人把他也抓走了。父亲得知后,赶忙跑去找长官求情,说我家老大已经当兵了,求你们放过老二吧。长官终于松了口,他被放了回来。
(谢学文:整天都在那个恐惧的日子里面,过着那种生活。因而我爸想了一个办法,就在利用双人床那个前面就当成入口,每次我回来,上面把地瓜堆成一堆,一进到房间里面去,有人去查,就没有看到人,就看到一堆地瓜堆嘛。)
谢学文躲过了这场兵灾,留在了东山的老家。他记得哥哥的嘱托:“你在家替我照顾父母。”而哥哥谢金文带着对亲人的牵挂,对未来的茫然,随着那条船去了台湾。这一走就没了音讯,他们兄弟亲密无间的往事仍然时常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永远难以忘怀。
(谢金文:我父亲他睡在一个床上,我们就在父亲的旁边,兄弟两个睡在那边。我还会做游梦,半夜梦见打他,把他打伤了。)
思念懂事的长子,父母流了不知道多少眼泪。每年春节谢家团聚的饭桌上,都要多一双碗筷。虽然没有信息,亲人之间自有感应,他们相信大儿子谢金文在台湾一定还活着。
(谢学文:我们兄弟六个人,那个时候我父母亲呢也一直说,这个大哥再晚总是会回来的。就是分家的时候就分他一份,那么一份呢就是这个,虽然不是很大的地皮,就是一个地嘛。让他回来能够盖房子嘛。)
父亲去世前,对谢学文说:“你哥哥不知道是死是活,将来有机会,你要把他找回来。到我的坟头上,告诉我一声。“
站在海岸边,谢学文无数次久久地摇头。而在金门的谢金文也同样思念着亲人。他从军中退役后,就在金门当了教师。就因为金门与东山最近,等了一年又一年。他娶了一个金门媳妇成了家,兄弟的情谊和对父母的思念一直是他的牵挂。
(谢金文:我逢年过节都会流泪。都会想到小的时候在家里头。有父母,有兄弟可以结伴,有父母可以称呼,到外面去啊,就孤单一个人。到我结婚生子,我都流泪。逢年过节我都会流泪。)
1956年,26岁的谢学文和20岁的陈雪琼喜结良缘。没想到哥哥是台湾老兵的谢学文,又有了一个台湾的岳父。原来陈雪琼生长在东山,父亲陈如阜却是台湾澎湖人,陈如阜到东山做生意,与东山女子廖玉华相恋结婚,生下一男一女,女儿就是陈雪琼。1949年初,陈如阜带儿子到高雄经商,留下妻子与女儿,约好来年再接他们到台湾,没想到两岸隔绝,一家人从此难以相见了。
(东山县原博物馆馆长孙英龙:这样一走,一家人就劈成两半,一半在台湾,一半就在东山铜陵。那么这个廖玉华呢,含辛茹苦把这个女儿陈雪琼培养成人,培养她念小学、初中、到龙溪师范学校。)
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两岸连绵不断的炮战终于划上句话。然而,海峡的坚冰并未消融,谢学文不能与哥哥见面,而陈雪琼也找不到父亲。1982年夏,一条台湾渔船到东山岛避风,船员黄先生上岸到铜陵镇游览,他途中经过一家店铺,看到中堂悬挂着一副《九仙岩风光图》,黄先生是一位美术爱好者,他被豪放的笔墨所吸引,一看画作者叫谢学文。就通过东山从事对台贸易的公司联系,到谢学文家拜访。在谢学文的画室里,他们谈得很投机,有一见如故的感觉。黄先生问谢学文是否画过长城,谢学文说没有。黄先生说,台湾学生只在课堂上听说长城的壮观雄伟,没法看到长城的具体形象。台湾画家也想画长城,却没有亲临长城的体验。他请谢学文画一幅《万里长城图》带回台湾。参加明年春天举办的综合性画展,让台湾民众见识见识长城的伟岸。
(谢学文:我当时就跟他讲,画万里长城是可以,但我还没有到过万里长城。我书本里面有念过万里长城是中华民族的象征,长城这么伟大我知道,但是你要叫我画可以啊,我要去体验,因为创作来自生活,你没有生活怎么创作画画。)
当时谢学文在县文化馆认知,陈雪琼在中学教美术。他们双双提前办了退休手续,留出时间外出写生。夏天一过,金秋来临,谢学文和陈雪琼背起画夹,把1400元退休金全部带上,前往一段一段的老长城。他们写生时常被长城的雄姿迷住,有时忘了时间,赶不上旅游车,只得在长城上露宿。长城写生回到东山,谢学文闭门谢客,在妻子陈雪琼的帮助下,着手长城画卷的创作。他六易其稿,夜以继日地挥毫泼墨,终于创作出长13米,高1.65米的《万里长城图》。
1983年春天,台胞黄先生又来到东山岛。谢学文按时将画作《万里长城图》交给他。黄先生考虑到从大陆带画入台不能公开,就将画作密封起来,事先做了周密的安排。
(谢学文:他们是到了港口的时候要检查,把《万里长城图》就卷在那个竹筒里面,拉了一条线,沉到海里面,然后就这样拖进港去了,还是如意地根据他们的计划进了台湾。)
谢学文画的《万里长城图》被带进台湾,参加了台南鹿港圣母庙举办的画展,与国画大师张大千的名画《万里长江图》并列展出,一时引起轰动,参观者络绎不绝。许多台湾观众争相以《万里长城图》为背景拍照留念。有位观众说,看到画上的长城图,真好像到过长城一样。画作由专家评出等级,《万里长城图》被评为名画巡回展览,并被台湾收藏家收藏。
谢学文和陈雪琼都有亲人在台湾,美术的语言可以超越海峡,成为他们勤奋学画的内在动力。谢学文多年研习丹青,还觉得远远不够,54岁时远赴广州美术学院进修,与年轻人同学,专攻山水画。陈雪琼同样大器晚成,50岁钻研墨竹画的理论与技巧。写生给她的创作注入了活力。她的画肆笔纵横,清新洒脱,有柔情,又有刚劲,出自她手的这些绘画,饱含着对于生命的挚爱,在台湾很受欢迎。
1987年,台湾开放赴大陆探亲,几经周折,台湾老兵谢金文与弟弟谢学文联系上了。悲伤而又欣慰的是,虽然父亲已经作古,母亲仍然在世。知道谢金文并不富裕,谢学文和兄弟们商议,帮大哥圆了回家的梦。
(谢学文:我们知道他写了个信过来嘛,他说想过来但是没有什么钱,我们兄弟大家都出钱,作为一般来接待的费用,所以他很感激。)
离开时还是少年郎,归来时已是白头翁。谢金文的母亲年老多病,望着大儿子只是流泪。谢金文与亲人团聚,悲喜交加。
(谢金文:那当然是非常高兴啊,那么一见面,她流泪,我也是一样流泪啊。)
谢金文觉得愧对母亲,大半辈子没有陪伴老人。他把母亲带到金门自己家中,尽一点做儿子的孝心,而且给他办理了长期居留证。尽管母亲言语不多,他时常陪老人外出游玩,能感到母亲暮年的欣慰。
(谢金文:说什么话啊,母亲那个时间,她也只有高兴而已,也没有说什么话,因为她年纪也已经老了,九十几岁啊。她也不会要求我们怎么样。)
母亲在东山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尽管大儿子谢金文对她非常关照,她还是住不习惯,她要回到东山老家来。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有她离不开的根。送母亲回东山的时候,谢金文和老伴商量,留下孩子住在金门,他回东山定居,陪伴年事已高的母亲。
(谢学文:我们有时候去拜访他,看他要画画,自己就说那大家来合作合作。所以我们合作了一张,他画了小鸡,我的老伴画了桔子,后来我画了芭蕉,就这样叫《和谐图》嘛。就这样子经常画,不止一张,又合作了好几张。)
1995年春,谢学文与陈雪琼应邀到台湾举办巡回画展。陈雪琼多年寻找,已经在高雄找到台湾亲人的下落。父亲早已故逝,她与失散多年的哥哥联系上了。然而当他第一次赴台湾时,哥哥也因病去世了。
(谢学文:很长时间,大概一年多嘛,然后再打听一下就听说他哥哥不在了。她哥哥不在,当时我们也不敢给雪琼的妈妈知道,因为毕竟她唯一的男孩子,在外几十年没有见面。这种不幸的消息,如果让让雪琼妈妈知道,那她是接受不了的。所以我们就瞒着她。)
陈雪琼踏上高雄的土地,这是她父亲和哥哥生活过的城市。爸爸,哥哥,我来看你们了!陈雪琼见到父亲与哥哥的骨灰盒,泪流满面。她发现哥哥的照片脱落了,就细心地贴好,让哥哥在九泉之下安息。
谢学文、陈雪琼夫妇带着60幅精心制作的画作,先后在金门、台南、高雄、台北、台中展出,时间长达两个多月,这是东山画家中,首度有人在台湾和金门办展。尤其是到了金门,得到有关人士的好评,被认为非常难能可贵,也是金门展出画作中水准最高的一次。台湾和金门的报纸纷纷大加称赞,“大陆画家夫妻档,画尽江山万里情”“山水墨竹夫妻配”,大陆画家谢学文、陈雪琼夫妇的画作在金门展出,一攻写意,一善工笔,不同领域,各具韵味。在台湾的日子里,谢学文夫妇从南到北,参观了许多景点,他们用手中的画笔,将宝岛台湾的秀美风光一一画下,带回了东山。
1997年4月14日至5月3日,谢学文、陈雪琼又一次应邀到台湾举办《谢学文 陈雪琼伉俪画展》,展出作品38幅,最受好评的是他们画的闽南风光,勾起了闽南籍台胞的思乡之情。有个叫谢成贵的东山人,也是当年被抓的老兵,他天天来看谢学文夫妇画展,还买了好几副画。
(谢学文:他家里面全部挂我的画,他有时候也讲得比较真诚一点,他说挂了这个老谢的东山的风光画,意思就是说天天也是跟住在东山一样。)
2005年,母亲99岁,谢家子孙为她办了一场百岁寿宴。欢声笑语,四世同堂,一家人守在身边,是老人最大的宽慰。
(谢学文:所以这样子呢,大家就过着一个老年的团聚的生活,那么她每一次过生日的时候啊,我啦,特别是我哥哥,都在她的身旁,这个为她祝贺。)
2008年,母亲去世,享年102岁,值得庆幸的是,她等回了大儿子,也看到了二儿子有出息,在最后的时光里享受到了天伦之乐。
谢金文时常来往于东山与金门之间,他亲眼目睹了东山的巨大变化,作为一个东山台胞,他为家乡的进步而高兴。
(谢学文:他每年基本上是百分之七十都住在大陆这边,他喜欢住在大陆,原因就是因为这里有亲人,有老人家可以跟他说话,感觉家乡比别的地方都更加温暖)
谢学文晚年的一个心愿,就是画一幅东山岛的百米长卷。妻子陈雪琼一直鼓励他。2007年1月,陈雪琼因病去世,谢学文记得陈雪琼的嘱托,仿佛妻子只是外出写生了,她留下的墨迹与她朝夕相伴,而哥哥谢金文则是他的忠实画友,因为怀旧,对他画东山长卷更为欣赏。
(谢金文:有怀旧啊,假如没有怀旧的话,我八十五岁了,我就不会来到东山了,对不对,我是很念旧,别人不晓得,以我的观感,跟我的观念,我老是想到家,总而是你哪里人,我是东山人,我永远都记得很深。)
谢学文画东山百米长卷这些年,珍惜着怀旧的情感,又体验着新生的喜悦。他看到,随着台湾海峡战争阴云的飘散,东山岛建设也进入了快车道,变得越来越漂亮,与台湾的联系也越来越密切。
(东山县县长黄水木:我们跟金门、跟澎湖,我们这几年呢,比如在旅游的合作,在旅行社一些这种合作,包括我们这个维护我们整个台湾海峡的生态环境方面,我们也都共同在磋商,共同在推进,这个能够通过这种机制啊,这个目的就是使得我们的交流合作更加失效,更加具体化。)
做一个有家的人,终究是幸福的人。两岸的冰封消融,东山的幸福安宁,都汇聚在谢学文的笔端。他站在哥哥的深切期盼里,终于画成了东山岛的丹青长卷,画出了一个东山人的家乡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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