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5-16 潮望艺术网
朱明弢在对艺术的探索过程中,始终坚守自己的立场,保持自己的独立见解。将中国传统文化的意境与西方当代艺术的品格结合在一起,摒弃了流行的唯美古典风格中甜俗浮华的味道,努力形成自己的绘画语言。在艺术道路上,寂寞而缓慢地前行,用自己的艺术行为营造出一块平静、自由之地,并凭借独立的艺术品格和鲜明的作品样式,以及对待艺术与生活的朴素态度赢得了学术界的尊重与市场的肯定。
在中国逾千年的绘画传统中,“园林”是最为重要的创作母题之一。其独特的意义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园林本身作为自然山水的延伸,承载了中国文人们的精神诉求。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修身与治国,出世与入世,林泉之志的实现往往受到现实羁绊的干扰,寻仙问道的神山只能被排除在层层的城闱之外。园林的营造在此时成为文人士者们聊以慰藉的心灵场所和精神回归的实在空间,构建起中国士人文化中的一方自留之地。明代画家戴进的《归田祝寿图》和杜堇的《梅下横琴图》作为艺术史的个案都很好地对这一题材进行了说明。以界画手法搭建起的私人园林空间被框架在自然山水的背景之中,某种程度上形成了图中有图,画中有画的图像形式,构成W.J.T.米歇尔所称的“超级图像”,园林风景和自然山水的交互指涉正反映出文人们遁心自然的志趣。其次,作为人的活动场所,园林绘画常常以文人风雅之地的面貌出现在观看者的眼前。中国绘画史上最为著名的私人园林当推北宋王诜的“西园”,“西园雅集图”的主题被历朝历代的著名画家们反复描绘,推为经典。从社会学意义上看,园林承载着文人集会和文化生产的实际作用,成为中国古代士人阶层文化孕育和知识产生的重要场所。以上两点为园林题材绘画在中国文化脉络中的地位奠定了基调。
显而易见,朱明弢所进行的一系列关于“园林”主题的绘画实践,其内在根基是可以在中国绘画和中国文化的园
林传统中找到线索的。然而,作为当代艺术语境下的绘画创作,朱明弢的“园林”不言而喻地具有其自身独特的美学价值,他一方面试图去进行传统题材和西方语言的糅合,另一方面又必然从形式感和思想性上留下鲜明的当下意义和深刻的个人烙印。
色彩和笔触的特点搭建起朱明弢“园林”的肌骨。对于“素色”的大胆使用从一定意义上说为画面营造了一个天玄地黄的色泽对比,二元化的色彩格局为作品烘托出一种静谧肃雅的气氛。对于笔触的掌握近乎“笔法”的运用,刮、擦、扫、点、搓,对于一些树石轮廓的概括不乏大写意般的用笔。这类风格在其2014年的一批纸本绘画中体现得尤为明显,符号化的用笔赋色无不从形态上指涉了中国传统绘画语言。在朱明弢2012年前后的一些作品中,艺术家甚至制造出纵贯整个画面的“痕迹”,这种“痕迹”乍看上去类似于一种调色刀式的划痕,有意地使画面产生一种破损和断裂感。这种纵向断裂的痕迹与横向刮扫所形成的模糊肌理组成语义学上的同义反复,在绘画的叙事内容和观看者的视觉欲望间横亘起一道藩篱。然而,这种视觉上的趣味仅仅只是画家为达目标所借由的路径,朱明弢试图通过人工的“做旧”来拉长时间的维度,产生恍如隔世般的情感体验。“忆园”之“忆”由此而来。
诚如批评家王春辰所言,“他(朱明弢)生长在江南的传统街巷里,那些亭榭、花舍、楼阁、园林等都曾是他玩耍的地方,它们都不经意地在他的心灵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痕”。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江西人,幼时生活的经验,江南地方的风景,家乡园林中的叠石、秀水、亭台,已然成为艺术家现今创作的材料和养分。这些极具南方审美意韵的风景元素一起拼合成一轴关于江南,关于家乡,关于个人的回忆画卷。这种朴素、模糊、虚幻、缥缈的回忆感一直贯穿于朱明弢的绘画中。从“忆园”系列,到“游园惊梦”,再由“游园惊梦”到最新作品“记忆的项目”,朱明弢绘画的创作主线很少离开对于“忆”的强调,即使是“游园惊梦”这样婉转的主题仍然能够从文字的缝隙中透露出艺术家对于过往的追溯。无非是游今日之“园”,“梦”往昔之事,而“梦”在精神分析学的话语体系下恰恰是对于人类潜意识中最根本的诉求。
想得却不可得,这是梦产生的原因,同时也是回忆的最根本特征。凝固在往日岁月中的园林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而一去不返。当下生活中,园林的意义早已大为改观。我们虽然依旧能够找到园林的踪迹,依旧能够在蜿蜒盘桓的山石树木中,在古色古香的亭榭台阁中体验“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意境,甚至能够在北方体验到江南园林的情趣。但是传统的断裂和历史的错位早让园林“物是人非”了。朱明弢绘画中纵贯画面之印痕和模糊化的刮扫正是对于这种历史和传统断层的凝缩。“回忆”是个人化的,一旦上升到群体,上升到国家,上升到民族就成为集体意识,我们称之为“历史”。朱明弢的“忆”显然是处在国家和民族历史文脉中的,2014年的“甲午风云”系列很好地印证了这一命题。距离1894年过去了120年,距离甲午战争过去了两个甲子,平静的园林画面和动荡的战争主题之间产生了激烈的文化张力。千年稳定的中华文化,恒世难变的儒家传统,在120年前的甲午中被给予了致命的一击。那些曾经拥有园林,掌管着国家命脉,希冀通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实现自我终极价值追求的文人士大夫阶层在之后的历次革命中被慢慢地消弭掉,最终湮没在了历史记忆中。园林与战争的组合产生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历史压抑感。在此处,朱明弢笔下的园林已经不再是其个人记忆的再现,而是通过对现实园林的重现,构建起一种家国和民族的历史闪回。
如今的园林早已不再是曾经的园林,历史的断裂让园林的身份和作用发生了悄然的变化。原本属于精英文化的私家生活空间而今敞开墙围,成为普罗大众游荡徘徊嬉戏取乐的公共领域。这种使用主体的变更来自于社会权利的更迭。千百年来,作为文化精英主义和政权统治意象的私家园林风景如今被置于高楼林立的城市角落里,稀释着都市快速的生活节奏和浮躁的生活态度,转变成商业社会中的人工景观。这种由风景到景观的改变取决于社会结构的置换。当代的都市园林至此成为一种政治权利和意识形态交叠重构的场域。传统和当下,精英和大众,历史和现实,文化生产和单纯的娱乐,政治权利和社会结构的更替都以园林作为“接口”,相互倾轧地拥在这半亩方寸之间。那么,对于当下“园林”的描绘就不单单是对景写生的美学再现,而更多地体现为一种包含了社会意识形态和艺术家个人价值取向的景观重构。
这种重构是具有批判性的,是建立在高于个人记忆基础的民族记忆上的。朱明弢的园林中少有人物形象的出现,甚至可说是人的缺失。这让观者面对画面时不禁产生疑问。因为单纯就古今园林之景来看,二者的差异其实不大,最能为之区分的不过就是园林中所活动之人和所活动之事。一旦没有了当代人物作为时代的标尺,那这满目的园林岂不是超越了时间的限制,成为一种“超历史”的存在?我们必须承认,有时,未置可否的消失就是一种否定。这种否定可以是对于当下社会的质疑,是对当代文化的反思,也是对当前国人生活状态的拷问。我们看见,朱明弢的园林试图在突破单纯的审美价值,寻求个人与国家民族的历史交契点;试图在突破一种超然于历史范畴的精英意识和文人价值,寻求个人与古往知识分子间的精神共鸣;试图通过对于当下园林景观的重现去再现一个理想化的园林意象。而后一个“园林”在艺术家的图像叙事中已然成为了中国历史和精英文化的代表符号,也是艺术家理想价值的终极归宿。
朱明弢
1969年,出生于江西南昌
1994年,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美术系
2000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课程班
2010年,清华大学访问学者
2012年,获《现代青年》杂志2012年最受读者喜欢的“十大青年艺术家”
2014年,油画作品《幽亭秀木等风来》参加第十二届全国美展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江西美术家协会理事,华东交通大学艺术学院当代艺术研究所
所长、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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